是笑意未达眼底,逕自别过了头不再看她。
姜汝韵赤身裸体地呆站着,原地愣了好半晌。
她亦曾是常宿于山长床榻的弟子之一,颠鸞倒凤、日夜共修,在那超脱了人世伦常的至乐间,献上她的贞洁与修为;可随着年色渐衰,新弟子的到来取代了她的位置,她再不是山长大人的好炉鼎,也再不能求得山长大人的片刻温存。
失了魂一般,姜汝韵默默拾起衣裳,只觉自己此刻像个烂到根的破败玩意儿,没有半点存在的价值。
同一时刻,程思平正拽着阮杏儿返回房间,甫开门便先将阮杏儿推进去,在外头观望一会儿后才带上房门。
阮杏儿似是刚出火坑又进了另一个牢笼,狼狈地逃到房间角落,对着眼前凶狠的师姐颤声说道:「我……我什么都……不知道……我没有……!」
程思平深深叹了口气,「别害怕,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。」
她并未靠近阮杏儿,逕自点燃房中所有灯盏后,回头便见那小姑娘眼眶泛红、可怜兮兮窝在书架边的模样。程思平不禁皱紧了眉。
明明毫无相似之处,她却彷彿在这女孩身上,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。但阮杏儿比她幸运多了,年幼的程思平站在康崇端面前时,只晓得傻乎乎地应承仙人所有要求,没有人推开厢房的大门,也没有人将她拉出那片灯火摇曳的晦暗。
程思平深吸了口气沉淀心情,试着放软语调,但她显然还不适应以这样的状态和人说话,语气有些生硬,「我不会伤害你的,你好好在这里待着,任何人找你都别应声……尤其是,山长大人。」
阮杏儿默不作声,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上哽咽:「山长大人……不是神仙吗?」
程思平握紧拳头,低声喃喃自语道:「世上没有这样的神仙。」
供给穀粟哺食羊羔、餵养猪隻,再精心拣选茁壮精纯的存在,用那不见血却堪比剜肉的残酷方式,将悉心滋养的灵魂血肉蚕食鲸吞……
世上没有将凡人当作牲口般豢养的仙。
她压抑着胃部翻涌的不适,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许嘲讽,「话说,你个丫头片子,还这么小就想学人求仙?」
见女孩儿一脸委屈、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,程思平陷入沉默,而后缓缓说道:「……那就是你爹娘让你来的。」
阮杏儿小声答道:「是一个奇怪的哥哥,他同爹娘说,我是天生修行的料子,留在家里可惜,所以爹娘他们……他们就……」
她声音越来越小,头也垂得越来越低,程思平听不见阮杏儿后面的话,但也能隐约猜出个大概。凡尘俗世芸芸眾生,又有几人能抵挡所谓得道升天的诱惑?却不知得的是哪种道、升的又是哪门子的天。
程思平走近窗边,见天色已黑,忽然想起张玉的尸体还搁置在外,得趁着于善行回来前尽快了结此事,于是她严肃告诫阮杏儿:「我去处理点事情,你乖乖待在这里不准乱跑,谁来都不许开门,听见了没!」
说罢,也不理会阮杏儿的反应,急匆匆地便出了门。
即使是名声远扬的仙家领地,深夜的长麓山依旧阴森可怖,气氛比起寻常山野,更增添几分妖异的诡譎。
吕衫尾随几名弟子先行返回书院,被安排住在北面院落里的一间小屋。房间十分狭窄简陋,摆设破旧,看上去已经许久不曾清扫,连床铺都蒙上一层厚重的尘埃。
虽然嘴上没抱怨什么,但吕衫心中涌起诸多不满──这就是仙家子弟的待客之道?
不说仙丹妙药,原先想像的美酒佳餚配天仙舞乐,竟是样样都没有,适才随口询问院落里的弟子晚膳如何处理,却只见那人浑浑噩噩,彷彿是听见吕衫叫唤声才醒来,迷茫好半晌才慢吞吞掏出一小瓷瓶递给吕衫,说是服用一粒丸药即可止飢。
他心想罢了,好歹也是丹药,说不得有惊人神效,于是忍着异味吞嚥了一颗,果不其然,那折磨人的飢饿顿时消失无踪,连同山路上的疲惫也尽数消散殆尽,整个人精神焕发。
仙人传闻诚不欺我!可恨山中妖魅,竟化作美貌少年勾引他,还趁隙占了他身躯、误他大道仙途;那该死的薛羡恩也是!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之辈,居然还能顺利成为仙门弟子,天道何其不公!
吕衫越想越不忿,这破烂屋子待得他心浮气躁,于是转身就往外头而去,可还未踏出房门,便教门外涌现的人影吓了一跳。
一群书院弟子不知何时进了院子,似乎正忙着搬运什么东西,为首指挥的是个女人,但声音听起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。吕衫试着从窗边窥覷,黑濛濛地除了影子什么也看不清,只等到那骚动声离去,他才悄悄推开房门。
这僻静院子同刚来时一样无甚异状,吕衫却敏锐嗅到多出一股异味。虽说不是什么好味道,但好奇心驱使吕衫寻找源头,小心翼翼绕过在附近徘徊的弟子,内心不住猜想仙人屋里将会储放何等宝贝。
可还没寻到气味的来源,吕衫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。
「你在这里做什么?」
「哇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