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韩绍先,你为什么要跟我比?”温兰殊不解,也不恼怒。
韩绍先顿时被噎了回去。
为什么呢?韩绍先也不知道,估计是韩粲经年累月在他耳朵旁说,温兰殊如何努力如何优秀,让他不禁逆反,导致他特别想看到温兰殊壮志难伸的样子。
看啊,你跟我一样。
同时他还能找借口,不是我的错,是这个世道,世道没给我机会。而我也不需要有机会,我只要跟着我爹的路往前走就是了,听琴听曲儿,当一辈子废物也没什么,因为我爹勤王的时候就把我这辈子的事儿干了。
大周那么多蛀虫,多我一个不多。
“你不需要跟我比。听说韩相被人刺杀,尸首分离,现如今还没找到头颅。人活一世,无愧先辈无愧自己,若有朝一日你到了地底下,有没有想过该怎么面对你父亲?”温兰殊道,“我言尽于此,你没必要再说那么多了,没什么意思。”
温兰殊的马车逐渐驶离,韩绍先在原地不动,呼吸急促,鼻翼翕张,眼睛竟然湿润了起来。车夫上前询问,他摆了摆手,咬着嘴唇,抹了下眼皮,回身上了马车。
韩绍先在韩粲死后也做过梦,他梦到韩粲来找他,手里拿着戒尺,考他功课,一旦背不出来就打他的掌心。
若是小时候,韩绍先肯定会嗷嗷大哭,然后就是我错了下次还敢。
可在梦里,依旧是总角孩童模样的韩绍先被打了掌心后没有感到痛,一反往常抱住了韩粲的大腿,“爹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不是我干的……我不知道,我什么都不知道……”
韩粲的戒尺停在半空,知子莫若父,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?若是太平盛世,韩家养个废物也没什么,一辈子无功无过,潇洒过了。
可天下危机四伏,早已不是太平时候的模样。
韩粲无奈地抚着韩绍先的头,韩绍先依旧号啕大哭,“爹,我错了,我要是早知道一定好好念书,不会让你失望,可是迟了……都太迟了,我什么都不会,屠刀太冷,我怕,你怪我吧,我确实不如温兰殊……”
迟了,都太迟了。
韩绍先抱着膝盖,蜷缩在车厢一角。
孤家寡人,咎由自取。
【作者有话要说】
天予不取反受其咎:老天给你你还不要的话你可真是自取死路。
豫让吞炭:史记刺客列传里的人物,为了报恩伪装接近仇人,但仇人听过自己的声音,于是吞炭改变音色。
备战
温兰殊搬完家, 来到了皇帝赏给他的晋王府。阖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,卢英时和裴洄也来道贺。他忙活完酒席,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, 就没让人跟着,骑马去了白马寺。
他先是为独孤逸群和云霞蔚念了几遍往生咒,而后又跟主持讨了平安符, 也学着萧遥, 往上面写字。
温十六至白马寺, 是日惠风和畅。愿萧九一切顺利, 早日重逢。
写罢他挂在寺院两旁的架子上,住持见是他,双手合十, “没想到施主竟又来了。”
“我……心里有些迷茫。”温兰殊步行在槐树下, 参天古槐和绿意盎然的牡丹,似乎已做好了盛放的准备,“不知大师能不能帮我解惑?”
“施主请讲。”
“我做了一件,在后世之人看来褒贬不一的事。他们都想我做忠臣义士, 为大周收拾旧山河,唯独没想过我要不要。这种日子过久了, 我一开始想, 我一定要那么做, 可越往后, 我越发现, 那种想法不切实际。”
“这种问题好比一个裂痕斑驳的陶罐, 是留着, 还是换个新的。”住持与他行走在婆娑树影里, 月亮挂在天空, 如水的月色笼罩二人,“施主想的法子,是破而后立。相比起被裹挟,你可能更喜欢主导。”
住持一语中的。
温兰殊确实是这么想的,独孤逸群和云霞蔚已经因为那次劫难而死,两者之死下,他的生就必须有价值。他见过皇室予取予求,见过骑兵践踏麦田,将百姓的尸体踏成肉泥。
他心里不安,这种不安促使他和那些枭雄越来越像,偏移了自小读书为自己设立的轨迹。
或许,他一直都不被经书馆阁限制,一心只想多看看浩瀚江山。他也不在乎后世怎么说他,是趁乱争权,还是假仁假义,他都不在乎。
他只是不想看到铁关河、贺兰庆云左右天下局势,成全自己私利,全然不顾生民疾苦,甚至把百姓当作战利品。
“或许吧,我就是觉得,自己学了很多年的‘不争’,贸然改变,有些不太适应。”温兰殊无奈笑道,“大师沙门中人,估计又要说我陷入迷障了。”
住持摇了摇头,二人这会儿走到了佛塔前,池塘中锦鲤游来游去,质本天然,无忧无虑,好像他们担心的事儿在鱼看来,甚至还不如水中的青苔水藻有意思。“人皆有争心,这没什么羞于承认的,就连贫僧也是自幼怀揣成为大禅师的志向才有今日。总要经历一番纠葛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