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拾醒忍着腿上的酸痛,喘息着走近,人头攒动,就像天际流动的云,像退潮的海水,顺着风朝旁边的亭子与长廊缓缓褪去,一点一点将对面那条蜿蜒上山路露出来。
她停下了步子。
恰是黄昏晚霞时,近乎烂漫的颜色绽开,泼墨般迅速铺散。这场落日一点也不安宁,绯红、澎湃、喧闹,有人恰好踏着人群退潮的间隙,被暮色推着,保持着和她同样急促的呼吸频率,被一步一步送到她眼前——
他找到她了。
那一刻,程拾醒觉得很奇妙,所以她安静地伫立在原地,无声瞧着他从对面走近,跨过人声鼎沸,止步于她的面前。
蒋冬至没有跟她打招呼,只是转身去眺望远处的霞光。
“看我干什么?”他说,“不是来看日落的吗?”
程拾醒双眼极其缓慢地眨动了下,也没有问他怎么偏那么巧和她在同个时间同个地点碰到面,只是跟着他一起望向天际。
真神奇。
天就像一把漆扇,在滴了金色红色墨的染缸里转了一圈,浸出那样精致大方的配色。她伸出手,隔着山河、光年、星海,碰了碰那颗通红的太阳。
真神奇。
蒋冬至注意到她的动作: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看过聂鲁达的《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》吗?”程拾醒重新举起了她的小型素材记录仪器。
他明白了,吐出流畅的英文:“we have lost even this ilightno one saw this eveng hand handwhile the be night dropped on the worldi have seen fro y dowthe fiesta of sunset the distant ounta stis a piece of sunburned like a beeen y hands”
(我们甚至遗失了暮色,今晚没人看到我们手牵手,当蓝色的夜幕降临,我透过窗户看到远处山巅间的夕阳,有时那片落日像一枚硬币,在我掌心燃烧。)1
她嗯了声,收回手,弯着唇问他:“浪漫吗?”
还没等他开口,程拾醒又提醒:“好好回答,这也是素材。”
“你要把我发到你的账号里吗?”
“你猜。”她唇瓣上下一动,轻快地吐出这毫无负担的两个字。
蒋冬至低着头笑,隔了会儿回答她的问题:“浪漫。”
“我也觉得浪漫。山顶的风很舒服,望下去风景很好,抬手好像就能碰到天。”她不急不慢地说,“这让我觉得很轻松,很自由,好像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。”
所以她觉得浪漫,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浪漫,和别人无关。
“你喜欢的广吴可没有山。”
“谁说没有?哪里不是山?哪里不能到顶去?只要我想往上爬。”
他偏头看向她。
程拾醒鼻子挺,下颌线也清晰,侧颜很漂亮,此时正望向闪闪发光的远方,所以她也正闪闪发光,比晚霞更热烈,比飘云更轻盈。她好像一只鸟,下一秒就会纵身跃进落日间,谁也不是她停留的理由。
“嗯,你说得对。”蒋冬至说。
此时距离赌约结束还有不到六个小时,但好像已经没有人记得了。
48 “让我赢。”
程拾醒突然将摄像头对准他, “你呢?”
“我什么?”
她笑着问:“来都来了,要陪我一起坐滑道吗?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他荣幸至极。
“那我们得快点了。”程拾醒关了小摄像机,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,“滑道六点半停止售票,现在是六点一刻。我们离售票处还有一点五公里。”
“走吧。”他摊开掌心,等着她将手放入他掌心,牵住,而后带着她向下奔跑。
坡道并不陡, 尤其是从滑道上站到山顶这段。还有人在慢慢吞吞往上爬,或者停在半路举起手机拍天空,观光车依旧在行驶,山脚很远处的大厦一点一点慢慢亮起霓虹灯光。世界依旧在喧闹,落日被他们甩在身后。
绷紧的肌肉暂时忘却疼痛, 急促的呼吸与心跳踩着脚下奔跑的节奏,大步大步肆意地往前跨, 跨过漫长的光阴,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, 跨过遥远的距离,临霞、广吴, 再到这里。
两个人终于赶上了时间。
平时排队人可多, 好在眼下时间晚了,大部分人都在山顶看风景。整个滑道畅通无阻,他们坐着单人的小车,从山腰滑落, 穿越茂密的、被晚霞染成微黄色的林间。
她没踩过刹车,任由风在耳边呼啸,肆意掀起头发, 顺着长长的轨道飞行。
距离赌约结束,还有五个小时。
太阳坠下,天也暗沉了,身上因为爬山出的那一点点汗也彻底干了。
在地铁站候

